瑞木鸢

永远努力在你的生活之上保留一片天空。

[双指]《凛冬的星河》(8)

  黎明前的夜色总是最冰冷,也最黑暗。屋檐上挂着一条又一条的冰凌,寒冷的露水浸透了深色的外套,凉意深深地渗入骨髓。

  “天真黑啊。”

  贺兰把手插到衣袋里,竭力遏止身体的颤抖。他昂起头,轻轻地倚在没有温度的灰墙上,半是叹息半是自嘲地看了看黯淡的天空。

  已经三个小时了。听着远方寂寞的鸦啼声,青年有些头疼地眯了眯眼睛。风雪已将他的须发染成了白色,连长长的轻颤的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。

  这一次怎么这么晚……他有些不耐烦地咂巴了下嘴,颇为疲惫地把脑袋靠在墙上。僵硬的手指用力攥紧了口袋里的申请表:那个酒鬼天亮前就会来反悔——因为他温柔的老婆和一双漂亮而可爱的儿女。

  该死,他才不想来听什么忏悔……

  他颇为烦躁地撇了撇嘴,深吸一口气,阖起眼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。随着每一声微弱的响动,冰冷与麻木不紧不慢地涌向四肢百骸。

  ……真是愚蠢。他在心底冷笑,小声地唾弃自己的行为。狠狠地抖落肩上的雪,他突然觉得,就这样湮没在凛冬之中,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。

  多好啊,没有那令人作呕的猩红,连离开都是安安静静、悄无踪迹的。

  这个世界是唯一的,人都要回家,都要用布把星星盖好,然后把灯碰亮……那双只眯成一条细缝的绿眼睛逐渐迷离起来,贺兰胡乱地想着,心里一阵酸涩。

  家……一个好遥远的词。人都要回家,可是总有人无家可归。

  千百个瑀瑀独行的轮回里,他又何尝不曾渴望那些轻柔的问候,何尝不曾想念那杯深夜里的苦咖啡……然而那些温柔已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,他也不屑于从过去的自己那里窃取那些欢笑与泪水。

  开始是担心被埃索林发现,后来其实也就真的不在意了。贺兰不喜欢那些悲剧。所以为了避免结束,他选择逃避开始。

  “值得吗?”

  他轻声问自己。

  “天下之大,竟不知,何以为家。”

  这是结局吗?

  “我不在乎。”


  远方突然响起一阵零乱的脚步声。

  青年猛地打了个激灵,忙直起身来,伸手撑掉衣服上的雪,把被寒露浸透了的兜帽用力地拉到脑袋上。

  “大、大人,您之前的问题.我可以重新给您一个答案吗?”酒鬼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一尊黑色的雕像,脸憋得通红,上气不接下气地慌忙发问。

  黑衣人没有回答,那对冰冷的绿眼睛危险地眯缝着。他僵硬地偏过头来看着酒鬼,幽幽的眸子好像黯淡的星星。

  酒鬼暗自攥紧了拳头,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:“活着是为了爱着我们的人。”

  眼前又浮现出妻子崩溃地瘫坐在地上的情境,儿女凄厉的哭声如在耳畔。他从前总以为酗酒的自己是这个单薄家庭困窘的根源,于是决定签下那张天价的申请表——可是今天晚上他突然明白,无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他们仍然深深地爱着自己。他们需要他,就像他需要他们。

  所以他怎么可能狠心地将他们通通抛下……

  万籁俱静,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摁下了静音键。沉默的夜色肆意地吞没着一切。

  酒鬼抬起头,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黑衣人的脸色。

  怪诞黑色的长外套使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,毫无血色的脸在阴影里看不出任何表情。酒鬼顿时觉得用来壮胆的酒意散了大半,一股凉气“腾”地从脊背升上来——这分明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啊!他怎么敢!居然跑来和一个怪诞谈感情!

  酒鬼哆哆嗦嗦地想跑,却又不敢真的转身离开,他努力挤出一副笑脸,嗫嚅着悄悄后退:“不、不是说,只要给出答案就可以做出选择吗?”

  黑衣人冷笑一声,欺身上前,“刷”地抽出一纸来。紫黑的火苗从掌心腾起,申请表在火光里痛苦地蜷曲着,一点点染上灰败,终于归为尘埃。

  在那道诡异的火焰映衬下,黑衣人的皮肤泛起泛泛的青色,仿佛从恐怖故事里走出的僵尸。

  看着怪诞逐渐转向自己的脑袋,酒鬼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砸了过去,怪叫一声,没命地逃出了小巷。


  贺兰长出一口气,“咔吧咔吧”地活动了一下骨头,用力裹了裹外套,转身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。

  巷子深处是化不开的黑暗,然而青年显然早已对此习以为常。他一边前进,一边掏出一瓶矿泉水来,用冻得僵直的手指潇洒地拧开瓶盖——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一道冷冽的声音悠悠地从背后传来。幽绿的瞳孔猛地一缩,攥着瓶子的手下意识地收紧,冰冷的液体一下子溅了满身。

  “刚才那人,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清冷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问着。

  贺兰阖起眼睛深吸一口气,刚刚的狼狈荡然无存。那双森绿的杏仁眼有点疲惫地勾起来,眼中尽显凌厉:“阁下,不该管的事情,还是不要乱管为好。”

  身后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赫兰向下拉了拉兜帽,压低脑袋想要快步离开。

  ……不一样了,和之前的命运。他紧紧地咬住嘴唇,感到一股铁锈味口腔里蔓延开来。心里一阵阵发毛,贺兰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。

  司篁定定地看了看青年,突然惊疑地挑了挑眉,冰蓝色的伏邪法阵“倏”地铺展开来,拦住了贺兰的去路。

  “你的命数,为何无法预测?”不青年回答,她掐算着手指自顾自地喃喃道:“交界都市的死期……消失了?”

  术士警惕地挥了挥法杖,指向黑衣人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  “我?”

  贺兰惨笑一声,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面庞上狰狞的疤痕,“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而已。”

  “尔并非此岸之人。”司篁突然平静下来,笃定地收起法杖淡淡地说。

  “彼岸此岸,今生往生……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青年笑着摇摇头,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,“既然命数已经改变,何不在这里逛逛呢?”

  “哦,对了,”他突然叫住司篁,也不管少女能不能听懂,兀自补上了一句自觉亏欠了好久的问候:“欢迎来到交界都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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